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非凡文学 www.ffwx.net,三舂争及初舂景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“通声,”高其倬在曹震送走了钟永明以后,很高兴得向他说:“怡亲王为什么不肯要那块中吉之地,我知道其中的缘故了。”

    “喔,喔。”曹震答说:“请大人倒跟我说一说,让我也长点见识。”

    “刚才钟永明不是说,只有卯、未两年可葬,怡亲王等不到那么久。想来你总知道,那时候怡亲王操劳过度,身子虚弱至极,自知不久了;那年是庚戌,第六年乙卯,就是今年。未年更在四年之后,亲王薨逝,何能等五六年才安葬?这话还不能奏明,奏明了皇上为难;是等到卯年再葬呢?还是不等?当然要等;可是风水到底是风水,说为了卯年下葬方始吉利,拿怡亲王的灵柩浮厝好几年,有悖入土为安的古训,上谕上如何措辞?”

    “是,是!“曹震的得失目前系在高其倬身上,见他解消了难题,自然也很高兴;当下问道:“大人是马上覆奏呢;还是得到陵上去走一趟再说?”

    “皇上很惦念这件事,我想明天就进宫。通声,托你跟方章京联络一下看。”

    方章京是指方观承。曹震答应着立刻到方家去了一趟,回来向高其倬复命,说皇帝明天上午,亲自挑选已成年而未封的近支亲贵为侍卫,不知何时才能毕事;最好后天一早进宫,等皇帝召见了总理王大臣以后,他会安排“叫起。”

    “这也好。我原打算面奏以外,再详详细细写个折子;有明天一天功夫尽够了。”高其倬又说:“不过,我要找个人替我抄一抄折子,又有妥当的人吗?”

    “有、有。我让舍弟来当差。”

    “有令弟帮忙,那是在严密妥当不过。”高其倬欣然说道:“上午我拿底稿弄出来,请令弟下午来好了。”

    曹震答应着,派魏升去通知了曹雪芹;第二天近午时分,亲自将他接到高其倬的行馆,办完了事,又亲自送他回家,少不得要给马夫人去请安问候。

    “事情办妥了。”马夫人问说:“没有出错吧?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出错?”曹震代为答说:“雪芹在热河,办奏折办过好几回了。”

    “喔,”马夫人又问:“你的差事怎么样?定局了吗?”

    “定局还谈不到。不过,也差不离了。”

    “到什么时候才有准信儿呢?”

    “那要看明天高制军进宫以后的情形了。顺利的话,三两天就有准信儿。”

    “一有了准信儿,马上告诉我。”马夫人紧接着又说:“等你的差事完了,我才能定动身的日子。”

    曹震答应着,又说了些闲话,方始告辞。第二天一早,陪着高其倬进宫;先在九卿朝房将他安顿好了,然后到内奏事处找到相熟的孙太监,请他派人去通知方观承,说高其倬正在宫门待命。事情很顺利,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便有御前侍卫到九卿朝房,将高其倬带到养心殿,曹震便在隆宗门等候。这一等,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等到。看高其倬的脸色,便知奏对称旨,果然,等曹震迎到面前时,见他匆匆说道:“皇上交待,我马上得去见恒亲王;明天还要上山去看定的穴,我还不知道怎么走法,又要费你的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!是!”曹震急忙答说:“大人不必操心,我会料理。”

    “劳驾,劳驾。”高其倬又问:“钟永明走了吗?”

    “是的,昨天就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能不能再找一找他?总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要用他待在半个月之后,不知道日子上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行!”高其倬踌躇了一会说:“还有好些话,等我回来再谈吧。”

    这便证实了早先的消息,确实派恒亲王主持陵工——老恒亲王允琪行五,与先帝同年,他与先帝所痛恨的皇九子允搪同为宜妃所出,但兄弟性情不同,允搪刚强干练,而允琪和平庸弱,从小跟先帝在一起时,便显得对这个同年的哥哥,敬畏如对长兄。所以先帝得位,猜忌手足,唯独对允琪很放心;只是过于老实无用,所以不能派什么差事给他。

    雍正十年闰五月,革去诚亲王爵,圈禁在景山的三阿哥允祉,与恒亲王允琪相继下世,而恤典不同,允祉并未复爵,只照郡王例殡葬;对恒亲王则辍朝三日,加祭二次,谥法为“温”是皇帝继位十年以来,他的同胞手足中,死的最风光的一个。袭爵的是恒温亲王的次子弘治,谨守家风,为人处世,以事事小心出名,因为如此,当今皇上才决定派他监修泰陵。当高其倬到达时,恒亲王已接到宗人府的通知,但他认为未曾亲奉上谕,而亲王向不接见内外官员,因而高其倬的“手本”递了进去,竟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。

    高其倬大感意外,命随行的跟班去问王府护卫,何以不见,碰了个钉子回来,道是:“王爷不见就不见,用得着有理由吗?”

    “我,”高其倬亲自去打交道:“我是奉皇上面谕,来见王爷的。”

    “高大人,”那护卫不亢不卑的答说:“你老官至总督,总知道王府的规矩。若说奉旨来见王爷,应该御前侍卫送了来才是啊!”“啊!啊!”高其倬失悔了“有位姓王的御前侍卫,倒是要送,我辞谢了。早知道有这么一个规矩,我就不会跟他客气了。”

    那护卫谈谈的一笑,大有“姑妄听之,姑妄听之”的味道。高其倬明明是奉旨,却拿不出证据来,心里窝窝囊囊得很不是滋味。正在着进退维谷、大感困惑的当口,曹震赶到了;它是来接高其倬的,不到高其倬还在门房里,问知经过,再看一看那护卫的脸色,心中有数了。

    “高大人,王府的规矩不可不尊。”他故意提高了声音说:“你老先请。”说这使个眼色,拉一拉高其倬的袖子,一起退了出来;走到车后,避人商议。

    “大人略等一等,我去投贴。”

    他从跟班手里接过拜匣,到自己车上鼓捣了一会,复又回到高其倬那里,领着二次登门。

    “卸任江苏巡抚高大人,奉旨来见王爷。”曹震将拜匣递了过去“有手本在此。”

    “光有手本不行啊!”原来的那护卫说。

    “是!除了手本,还有别的。尊驾打开拜匣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其实,不打开拜匣也知道了。这拜匣是哪护卫第二次经手;前后分量不同,估量内中有个二十两银子的门包。于是将匣盖掀开寸许,一瞥之间,证实了估计。

    “尊驾贵姓?”曹震问说。

    “复姓欧阳。”

    “欧阳兄,”曹震说道:“你倒想,什么事可以开玩笑吹牛,这奉旨也能假的吗?除非不要脑袋了。高大人今天进宫,为泰陵的事,跟皇上面奏;奉到上谕,即刻来见恒亲王,见过了明天一大早还要赶到陵上去哪。你就劳驾一趟,跟王爷回一声吧。”

    那侍卫点点头先问:“尊驾贵姓?是在内务府当差吧?““是的,敝姓曹行二。”

    “曹二爷,话不说不明,你这么说开了,事情不就办成了。愣说要见王爷,又问为什么不见;我可就懒得跟他多说了。好吧,你先请高大人进来坐一坐,我马上去回。”

    由于二十两银子的力量,高其倬很快的就见到了恒亲王弘治。品官见亲王需下跪,而且清朝的亲王,跟唐朝的宰相一样,所谓“礼绝百僚”受礼而不需答礼。但行过此礼仪后,恒亲王却很客气,亲自起身让座;他自己是坐在炕上,让高其倬坐在客位之首的一张紫檀大理石“太师椅”上,微微俯身向前,倾听客语,是一种很尊重的姿态。

    “皇上交待,要我来面见王爷;泰陵的工程,由王爷一手主持,我是备顾问的。王爷有所垂询,尽请明示。”

    三十岁的恒亲王,音吐沉着,一脸的老成持重“自从怡贤亲王,恳辞先帝所赐墓地以后,外面风风雨雨,很有些闲话。”他慢吞吞的说:“皇上派我主持陵工,第一件要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弄清楚的事,就是到底泰陵是不是万年吉壤;定的穴妥当不妥当?还邀请高大人指教。”

    “王爷言重了。”高其倬答说:“就京西来说,只有泰宁山市万年吉壤;定的穴,也很妥当。今天我进宫,是跟皇上回奏,怡贤亲王为何坚辞那块中吉之地的原因;皇上已经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接着,高其倬将其地虽吉,一时却不能用;那疑龙经上“地吉葬凶祸先发”名曰“弃尸”福不来的道理,细细讲解;恒亲王很用心得听着,还不时提出疑问。到得听完,已无异议;神态中对他的解释,深表满意。

    “定穴的奥妙在那里,我不懂;‘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是知也。’这个知,就寄托在高大人身上了。你怎么说,我怎么听;我的责任,就是看着大家,能照你的话做,一点都不能变动。譬如,”恒亲王想了一下说:“这么说吧,你挑的是辰初一刻三分,梓宫下金井,我就盯住这辰初一刻三分,早一分、迟一分都不行。至于这个时刻挑得好不好,那就是你的事,不是我的事了。”

    高其倬听得这话,颇生警惕,恒亲王办事,持着守住自己分际,辨明本身责任的宗旨,与他共事,也要像他那样认真才好。

    “至于陵工的用人用钱,我概不过问。”恒亲王突然问道:“皇上派了你没有?”

    这是指办陵工而言;高其倬答说:“除了王爷以外,派的是内大臣海公总办。”

    “喔,是海望。好。”恒亲王又问:“高大人你呢?皇上怎么交待?”

    “皇上交待,让我来见王爷,备顾问。”

    恒亲王点点头,沉吟了一会说:“咱们遵旨办事,你未派陵工,只给我当顾问;那就是只有你我两个人打交道。要用什么人、要花多少钱,我都让海望去管;不过用人很有关系,你如果觉得谁改用,谁不该用,你告诉我,我来交待海望。假使说,该用这个人,海望不用,出了事,我参他;照你的意思,用了这个人,如果出了事,我就不能参他了。”

    不参海望,自然是参保举的人;高其倬心里在想,曹震当然要保荐,但他会不会出示?会出什么事,确需预先顾虑。这一层,高其倬很快的就想通了。他久任督抚,京里的规矩,不甚熟悉,以致才有辞谢御前侍卫相送,无法证明他是奉旨来见恒亲王的窘境发生,至于官官相护,联络一起的情形,无处不然。他看得多了,胸中自有丘壑。他心里在想,以曹震的精明强干,自然识的轻重;恒亲王所重视的是陵工要一点一画照规矩办,至于该用多少工款,他不过问。曹震如果出事,也无非是浮报工款;而这又必是与海望说好了才能下手的,根本不会出事。于是,要考虑的,此刻就保荐;还是看一看再说,这也容易决定,不必亟亟,谋定后动为宜。

    及至告辞出府,与曹震各坐一辆车回行馆时,他的想法更透彻了;保荐曹震根本不必托恒亲王,直接向海望提出,反可避去“拿大帽子压下去”的嫌疑。如果海望不识趣,那是再请恒亲王“交条子”海望就无话可说了。事情很巧,回到行馆,刚刚换了便衣坐定,待与曹震细谈会见恒亲王的经过时,忽然门上报:“户部海大人来拜。”

    海望由内大臣兼户部尚书,虽是后辈,但以目前的官位而论,较高其倬为高;有时天子近臣,自然应该具衣冠肃衣冠;那支海望已经等不得了“章之、章之!”他一路喊着高其倬的别号,径自闯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海公、海公,”高其倬在屋子里高声答说:“容我换公服迎接。”

    “换什么公服,我也是便衣。”说着,海望已经踏了进来,一看打帘子的是曹震,便又说道:“通声也在,好极了。”曹震不知道他所说的“好极了”是何意思,只很客气的代尽主人之礼;等海望与高其倬相互招呼坐定,才悄悄退了出去,却未走远,只在廊下静听。

    “见了恒王了?”海望问说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章之,我这趟差事,你看在老朋友的分上,得要多帮我一点忙,不然,我怕顶不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言重,言重!”高其倬说:“不过,海公,我又一层难处,要请你体谅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叫体谅?你的难处,就是我的难处;话说回来,我的难处,也就是你的难处。咱们商量着办。”

    “难就难在我不便跟你商量。恒王的性情,你是知道的,一丝不苟,界限划得很清楚,他说:‘咱们遵旨办事,你未派陵工,只给我当顾问;就只有你我二人打交道。’又说:要用什么人,告诉他,他来交待足下。海公,你想,我的处境不是很为难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什么为难,你有什么意见,尽管先交待我;我办妥了,你就不必告诉他了。或者先告诉我,让我心里有个数儿,过后你再告诉他,让他交待我。这样子,办事不就顺利了吗?”

    高其倬故意想了一下答说:“好!我遵命就是。”

    “老哥儿俩,说什么遵命不遵命!章之,我有几件事,要跟你商量,请你指点。”

    “是,是!请吩咐。”

    “第一,大葬的日子定了没有?”海望说道:“我听钦天监懂地理的人说,以山向而论,今年九月里最好,是吗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九月里怕来不及。”海望问道:“往后一点,还有那个月份好?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明年三月;不过不如今年九月。”

    海望听得懂这话,左右望了一下,低声说道:“你不能说成一样好吗?”

    高其倬觉得兹事体大,不敢随便允许;而且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要求,所以决定先把话宕了开去。“有第一,总还有第二吧?”

    “要等第一有了结果,我才能说第二。”

    “这又是何道理?”

    “章之,我老实跟你说吧,”海望先浮起一层歉疚的神色“如果明天三月不行,非今年九月奉安不可,我就要把老大哥你给留下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话,海公,我可就不明白了。请道其详。”

    “我刚才说了,九月里怕来不及,如果一定要赶那个月份,只有添人手;而且是要很内行,很能干的人才。章之,”海望笑一笑,略停一下说:“章之,你明白了吧?”

    高其倬恍然大悟,也有些生气,海望是打算用要挟的手段逼他选定明年三月大葬;否则就要奏请添派他为“恭理泰陵事务大臣“,那一来,起码得在明年三月以后,才能外放,甚或留在京里,补为尚书。做京官到底没有当督抚舒服,这一层关系不小。考虑下来,以打算跟他妥协;但就此改口,便是屈服,毕竟心犹未甘,因而仍旧用的是“宕”字诀。“第三呢?”

    “第三就得跟你要人了。”

    高其倬点点头问说:“没有别的了吧?”

    “就这三点。”

    “好!”高其倬有了很好的主意“第三点,我乐于遵办,保荐一个又能干、有妥当的人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谁?”

    “人就在这里,平郡王的至亲。”高其倬站起身来,往外便走。

    一直在窗外静听的曹震心里明白,高其倬是亲自来找他,要为他正式举荐给海望;急忙走开几步,脸望着空中,装作只是在廊下待命,并未再窥伺似的。

    果然,高其倬喊了“通声,通声!”他说:“你来见一见海大人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你是保荐曹通声。”海望说道:“我原来也就要请他帮忙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再好没有了,”高其倬转脸向刚进门的曹震说道:“海大人跟我要人,我想你应该到陵工上去效劳;哪知道海大人也有这个意思,足见是人才,到处都吃香。”

    “两位大人过于夸奖了!多些两位大人的栽培。”说着,曹震捞起下摆,蹲身下去,很漂亮的请了个“双安。”

    “通声,”海望说道:“你写个履历给我,我好叫人下札子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北路粮台上还有差事没有?”

    “已经交卸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。”海望说道:“你可以在陵工上多出点力。”

    “是!理当尽心竭力。”

    “你坐下来。”海望又说:“咱们好好儿谈一下。”

    于是,曹震在下手坐了,听海望问他,易州是否熟悉,可认识那个木厂的掌柜,以及好些土木工程上的事。谈得十分起劲,道将高其倬冷落了。

    “有两个应酬,我回掉了;今儿原是打算跟我们高老大哥好好来谈一谈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请两位大人谈正事吧!我去预备。”

    “不必费事,有什么吃什么,只要酒好就行。”

    等曹震一走,海望却只跟高其倬闲谈,不及正题;主人也无意谈客人想要知道的事——彼此仿佛取得了默契似的,有什么交涉,只跟曹震谈好了。

    “你看,大家都说老海心底厚道,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,逼我非定明年三月的日子不可;不然,他会把我留下来。你说,可恶不可恶?”

    “想来他也是经高人指点,才会是这么一着。”曹震问道:“如今,大人是怎么个意思呢?”

    “选明年三月,也未尝不可;不过,我心里很不舒服就是了。”高其倬问道:“通声,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?”

    “是!”曹震拿起铜夹去剪灯花;籍这片刻考虑了一下,方始回道:“既然明年三月,未尝不可,那就是未误大事。不过,咱们也不能输口给人家;我看这么办不知道行不行?”

    “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大人回复海公,不妨说选的是今年九月;面奏之时,得像一番说辞,让皇上自己觉得以明年三月为宜。这一来,大人的面子保住了;人家的事也办通了,岂非两全其美。”

    “着!”高其倬拍案称赏“你这一计真高。”

    当然,曹震要先跟海望悄悄打招呼,道是尽管高其倬坚持意见,不必在意;他拍胸脯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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